南夜有雪

事不遂心,退而讲经。

【闲竹】寄孤山

  一封范闲写于北齐,却终未发出的信



五竹叔亲启:

  问五竹叔安。

  不日言冰云和我就要随南庆使团回京,这一回去,又得是刀光剑影,这段时间更是暗杀下毒不停,都被高达和王启年对付了过去。二皇子,太子还有其他各路人马都安插有暗桩在使团内,我都知道,只是不说,到了如今这一步,哪怕我站在他们面前,说我范闲其实并无二心,多半也不会有人信,反倒平白引人猜忌,说不定又引来哪路牛鬼蛇神。

叔,我其实并不是什么有大智慧,大理想的人,我以前就总想着,在京都走一遭,查清我母亲的死,再看看这大庆最繁华的地方是什么样子,最好玩他个地覆天翻,要看遍京城美人,吃遍京城美食,赏遍京城美景,再骑着高头大马,带着你,回我的儋州去。京城夜揍郭保坤的时候我不怕,被朱格下地牢的时候我不怕,当街杀死程巨树的时候我也不怕,我总想着,大不了,大不了我回儋州去。可是叔啊,儋州,我回不去啦。儋州是范闲的儋州,是范建私生子范闲长大的儋州,是我把儋州弄丢了。

叔,刚来北齐的时候,我站在车顶上,单刀护着军旗,击落了一批又一批上前挑战的人,心里想着你,想着早早把事情了结,回南庆把婚退了,跟你好好说个清楚,最好能把事情办了,省的你又跑到天南海北,我找你都名不正言不顺。可北齐又太复杂了,先是肖恩,后来是上杉虎,沈重,言冰云,海棠朵朵,这一桩桩,一件件,把我弄得头都大了,等我发现的时候,晚了,我早就出不去了,从我离开儋州那刻起,我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是人家拿捏好,设计好了的,我一路踏下去,根本没有出来的机会。

我不甘心,叔。凭什么滕梓荆死了,而那些人还活着,我想试试,我究竟搏不搏得过京中的那些大人物,我母亲一手扶持起来得监察院,到底有没有用,监察院里的那块石碑上写着的“人人生而平等”,到底有没有人信。我大概知道我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,国家制度的前进与变革我不是没学过,也知道不是我这样的人拿命去了,就能有用,一个王朝动辄几百年,上千年的历史,想驳倒它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是我心里不忿,回去之后,哪怕是荆棘满地,我也得把它一寸一寸抹平了。前路不见明,惟安之心之所向也。可是五竹叔,你怎么办呢,我要是走了,你大概也没法呆了,怎么把你送出去,这事还得慢慢来,五竹叔,我以前总是想着要做你心里的头一份,要让你离不开我,不敢动不动就跑了,可现在我又害怕,害怕我落不到好下场,凭你的性子,哪怕是天王老子你也是敢冲上去的,又伤着碰着哪儿了,你又是没有什么朋友的,独来独往,我很心疼。叔,光是想想,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。

那些事,我以后都会给叔安排好,只是希望到那个时候,叔能少记得我点。只是叔也实在可恨,到北齐来这么久,竟然一封信都不愿给我写,哪怕知道叔是为了我才去与苦荷纠缠,难道是叔忙到落笔的时间都没有?等以后问起叔来,多半又是“我忘了”“不记得了”,倒显得我颇小心眼,罢了罢了,先不与叔计较,等回了南庆,再一分分从叔身上讨回来。

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,回头一看才发觉现在食了当年不学好的恶果。小时候五竹叔你教我武功,费介教我用毒,两个人硬是没想起教我点文字墨水啥的,搞得我范闲这么大个人了,字还跟狗爬的一样。也好在这么多年跟叔一起,需要用笔的时候少,不过也是我自己瞎担忧,这封信多半送不出去,不过是我自己心下不安罢了。

北齐的饭菜实在是不合口味,这几天吃得我口腔溃烂,时时痛上那么一回也是颇要人命,思来想去,最想的,竟还是五竹叔给我切的萝卜,待见了叔,一定要缠着叔你再做一次。小时不懂事,觉得白萝卜是个顶个的难吃,不过觉着是叔做的,赏了好大的脸才勉强吞下去,现在想来,最安宁的日子,还是在儋州,看着叔在堂屋里片萝卜,看叔一丝不苟的样看的我心里痒痒的,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把叔唬上床,看叔在动情的时候是不是还板着个脸,只是目标还未完成,侄儿仍需多多努力。

不知不觉写至此处,天光已大亮,庭院里已有二二三三早起洒扫的仆役,那么侄儿范闲在此再问五竹叔安。希望五竹叔平安喜乐,安宁无忧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范闲落笔

  


 

 

  三天后,五竹于向苦荷复命的海棠朵朵处听闻范闲死讯,不觉间手攥得死紧,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掩盖了莫大的失神与不安,

“那范闲……可曾留下只言片语?”

“没呢”,海棠朵朵揣着手站在河边上蹭着鞋上的泥巴,“谁都没想到言冰云会突然发难,待我们的人再去查看,范闲的身子都僵了。

“什么都没留下。“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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